此间

童养的哭包夫人 22

温客行终于肯说，周子舒喜出望外，便顺他的意，由着他绕到树的另一侧，与自己背对背倚着树干才缓缓开口。

“我来的地方，不是人待的。那里什么妖魔鬼怪都有，我这样的白发也显得很普通。不过我也不是生来就是这样。阿絮一直问我的经脉，我这头发变成这样便与经脉有关。”

周子舒不由得心颤。他最担心的便是如此。

“我们那最厉害的恶鬼做梦都想寻得一本叫做《阴阳册》的医典，据说这玩意什么都能治，甚至可以起死回生。我小的时候，他便寻到了一本。不过这东西真假难辨，他也不傻，不会一到手就用在自己身上，便打算先寻个小孩试试。若是成了，便把这孩子杀了，若是不成，这孩子反正要死的。他想借《阴阳册》重塑经脉使武功登峰造极，长盛不衰，千秋万代，一统江湖。呵，真可笑。我因为心脉弱，加之大夫说我的心脉是续过的，最适合出效果，那老头便把我抓去试了法子。”

说到这里周子舒已经将手骨攥的泛白。出声说话都因气愤发颤。

“所以……他就断了你全身的经脉？”

“嗯。本来他就是想试试全身经脉寸断用那法子能不能活。阿絮，你知道么，当时我还天真的想，死了最好了，总比活在那肮脏之地好。可是我捱着疼，几度撑不下去也不想撑下去的时候，我就是死不了。经脉断了疼，可却疼不过重塑的时候。我看书上说人全身不过206块骨头，我觉得哪怕将我全身的骨头一块块捏碎，也不及那个疼的。”

温客行说的轻描淡写，周子舒捂住心口已经被泪珠模糊了视线。他浑身都疼，心脏酸胀难受。好像自己的经脉也被震碎了一般。他气的发狂，恨不得现在立刻了解那鬼谷谷主，掀了整个青崖山。

“可如今我也说不好这事对我来说算不算好事。他们将我折腾一通发现我气息全无脉象死寂以为我死了便把我丢去了乱葬岗。我的养母好心，想把我捡回去埋了却发现我其实还活着。醒了以后我除去头发白了，身体一冷经脉就会疼以外，我甚至能算因祸得福。以前因为心脉不好我该是没学过什么上乘功夫的，全身经脉得以重塑后我还习得了不少上乘武功。”

说到这段温客行当真觉得因祸得福一般语气都轻快起来。“我的养母将我捡回去以后便替我易容更名，本打算偷偷将我送出去。无奈那老头阴得很，这事被发现了。他虽没认出我，可发现我根骨奇佳便留在身边打算日后待我成人去做他练功的炉鼎。他总说我是做炉鼎的好料……阿絮……”

不知道温客行后半句本是要说什么，叹了口气还是被他自己掐断了。周子舒扭头想询问，被温客行用手掌把脑袋推回来。

“我能记住的事也就这么多。其实，我连我本名到底是不是叫温客行也不记得。我的养母告诉我我本是叫温客行的，后来的温衍是假名。可若她说温衍是我本名，我也只能信。我刚到那个地方的时候，他们喂我喝了一碗很苦的东西，我便把先前的一切都忘了。阿絮还记得之前买给我的香囊么？”

“嗯。”

“我小时候便有那么一个。它是红色绣着竹纹的，藏在我衣服的夹层里。香味早就没有了，还是我扒开绣袋才知道里面放的香料是什么。我不记得怎么得来的它，但我想那是我唯一和人间有联系的东西了。我将它视若珍宝，可后来还是被那个老头毁了。他说红色只有他才配用。”

周子舒这才想起，是温客行第一年在四季山庄过年时，他送了一个红色的香囊。那天他去的晚，到了集镇能选的香料只剩下三种。当日温客行挑选时他竟丝毫没有察觉……

“小时候我总倔强的想回忆起从前的事。可是只要一想我便头疼。后来我养母跟我说，人间没什么好的，多的是薄情寡义之人，忘了便忘了。若真有值得我记住的人，我本不该在那里受苦的。总想也想不起，后来我便不想了。也许她说的对。”

此话不偏不倚戳在周子舒最痛之处。

害他如此，的确算不得值得之人。

“我这身体没什么大毛病的。昨晚也不过是猛然想起一些旧事引得头疼，害阿絮担心了。”温客行说完这话站起身，抻直了胳膊伸个懒腰。“每次在阿絮怀里我都能做上美梦。昨晚我梦到自己和一个小男孩坐在一个叫‘思量泉’的地方赏月。那月色像昨夜一样美，不真实的像与我无关的故事。”

想护却护不住，想寻却寻不着……趁人不备，周子舒一把将温客行拉进怀里。两人的眼泪都毫无征兆的砸在对方的肩膀上。

“对不起，我来晚了。”

“阿絮……我可以信你么？”

“嗯。”周子舒轻轻拍着温客行的后背。“放心吧。天亮了。天已经亮了。”